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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玄鹤记》小说介绍

空华城(2)

淇滺不知睡了多久。只觉耳边时时有呼呼大风，前行的速度追风溯影，似乎飘在半空，又似踏行在波浪上。微微颠簸摇晃，就像婴儿沉睡于摇篮，舒适无比，她便睡得更香了。

君瑟说，她从小就是个贪睡的姑娘。这话一点不错。

再次醒来时已在宽大的马车中。她揉揉发懵的脑子，才看出是空华城特有的马车“追风”，行走天险，如履平地，驾车的人来自城中高手“破晓剑盟”。只有城中威望高者，才唤得动这车。

“空华城”三个字一出，她就禁不住颤抖一下。她觉得有些东西像掩埋于沙层下的石头，在她空白的这段时间，沙层越积越厚，几乎让她误以为原本就是平缓起伏的沙丘。她试着去回忆这段威力强大的“空白”，有些破碎画面彗星般一闪而过，在她脑海里拖出一道道熹微尾影，在她费力捕捉时却又袅袅消失。

现在“空白”消失，她踏上归途。心里满是淅沥萧飒的风声，沙层扬起，岩石暴露，坚硬的棱角磨得她心里沙沙做响，锐痛此起彼伏。

“空华城”，极北武学圣地，她从小生活的地方。

她在那里由君瑟扶养长大。就像初生小兽认自己第一眼看见的形象为至亲，君瑟对她的意义，不啻于生父。但君瑟从不让她以晚辈名义称呼他，无论是父亲，师父，甚至是兄长也不行，只让她直呼其名。从她会说话开始，就以这个名字称呼他。并且这个名字只对她一个人开放，对其余人，他用另外一个名字，莫之尹。空华城的人大多唤他莫先生，安歌也是。

她觉得，还是“君瑟”这个名字适合他。有匪君子，瑟兮僩兮。连安歌都不止一次对她说过，宋玉卫玠在世，也不过如此。他确是个精彩的男子，表里如一的精彩，如金如锡，如圭如璧。

淇滺闭眼摇摇头，不知自己怎么走神了。那些磨得她心里快皮开肉绽的石子，分明与君瑟无关，她本意是想回忆另一些人和事。

那么，凝神静气，慢慢伸手，那一缕缕泌凉烟雾在经历最初的飘摇无定后，终于在她指尖凝结成形，一粒粒露珠光晕流转，在阳光下逐渐融合成片。她眉心紧锁，似在修炼极艰难的心法，稍有不慎便神形俱焚。她不管这副难看的样子全被身边的人瞧在眼里，只是聚精会神盯着晶莹焕彩中缓缓浮现的身影。那身影即使身着最普通的布衣青衫，也总如新雨过后的空山松竹，清爽泌人心脾。她终于轻唤出声：“安歌！”

安歌，安歌，连城璧玉般的安歌。空华城主的大弟子，极北的武学奇才，一箫动九天的翩翩佳公子，她青梅竹马的长兄，她魂牵梦萦的良人。

十三岁之前的生活可以一笔带过，世外桃源，金童玉女，情窦初开，不过尔尔。

除了安歌时不时冒出的疑问：“真奇怪，她到底去哪了呢？”

最初淇滺不知他所云：“什么？谁去了哪里？”

安歌解释：“我师妹，琬琰，四岁时莫名消失。每次询问师父，总是被搪塞过去。对了，就是你刚来那段日子。那时你还是几个月大的婴儿，被莫先生抱过来。我们都好奇得不得了，每天围着你看。没过多久，她就不见了。我找遍所有角落，问遍所有人，哭了好一段时间。”

她心里七上八下，私下里询问君瑟：“君瑟，你听说过一个叫琬琰的女孩吗？安歌的师妹。小时候突然消失了，就在我们来后不久，有这回事吗？”

君瑟的狼毫在宣纸上挥洒如云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你小时候我又当爹又当娘，忙得不可开交，哪有功夫管别的小姑娘。对了，怎么想到问这个，你今天很闲吗？过来帮我研墨。”

这段问话每次都以她被莫名拖过去研墨结束。

但她没办法释怀。就像安歌隔了十几年仍心心念念记着那个模糊不清的儿时玩伴，她对那偶尔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名字也有种挥之不去之感。不知为何，她自然而然地将安歌的话理解为，她一出现，琬琰就得消失。她的出现改变了另一个女孩的生活轨迹。这个带有预见性的认识让她悚然一惊，再难以坦然面对安歌。